那天,雨不大不小地下著,山上彌漫著霧氣,寒冷刺骨。早飯過后,我們正坐在家里挑選黃豆。突然,三明冒著雨走了上來,沒有打傘,一如往常地悠哉游哉。他遠遠地大聲喊道,屋里的老婆婆去世了,需要你幫忙幾天。他說話的語氣中充滿了明顯的喜悅。我抬頭看去,發現他左眼上的疤痕非常明顯。他對我父親說了一聲,然后又晃晃悠悠地喊了其他人,然后離開了。三明家庭非常貧困。他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見,他的妻子又聾又啞,他們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兒。這對兄妹長得非常漂亮,兒正在上大學,兒子已經上高中了。據我母親說,三明失明的原因是他年輕時喜歡竊,有一次深夜去東西,被人砍傷了左眼。他們原本不屬于我們的生產隊。幾年前,鄉村振興,政府為那些鰥寡孤獨和困難戶修建了安置房。這些安置房集中修建在我們的生產隊。他們一家是五保戶,被分配到了一幢房子,然后搬了過來。他的母親已經八十多歲了,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大兒子和兩個兒,還有孫子和重孫子,可以說是兒孫滿堂。大兒子沒有出息,妻子很早就離開了,他們育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兒,兒已經出嫁,兒子也家立業,都離開了這個村子。三明喜歡打牌,有一次在別人家打牌時,莫名其妙地去世了。照顧老人的重擔就落在了三明一個人上。三明非常不孝順,經常在家里辱罵老人,罵得非常難聽。為此,村委會多次警告他,還威脅說如果再不孝順老人,就會取消他們家庭的五保戶資格,但結果都沒有什麼作用。要是真的取消了他們家的五保戶資格,一家人該怎麼生活呢?村委會也束手無策。老人年過八十,難免頭腦不清楚,行不便利,早已不再下地干活,時不時地出門散步。一次,不知道為什麼,掉進了別人家的茅坑里。主人家也已經年老,去喂豬的時候,發現茅坑里有東西,還以為是晾曬的服掉了下去,仔細一看才發現是個人。他們趕呼喊周圍的人來幫忙救人,把救上來一看,原來是三明的母親,幸好沒有大礙。他們去喊三明,他先是懶得管,然后又大聲嚷嚷,要求賠償。盡管理論上他是不對的,但那家人只能認倒霉,賠了一千多塊錢。從那以后,只要老婦人一踏出門口半步,三明就會惡煞煞地辱罵,口出狂言:“我打斷你的!”由于長期悶在家里,老人家到非常郁悶,偶爾還是會地出去在村道上走一走。前不久,老人又在出門的時候倒在了茶田里。大家都知道三明的為人,沒有人敢扶,只能打電話他來把老人扶回去。他大聲而惡劣地說,我才不管呢。一個鄰居看不過去,就聯系了村委主任。那天,主任正好在我家。接過電話后,他趕聯系了三明,告訴他況。三明當即回答道,這是你們村子的事,我懶得管,你們自己去解決,我沒時間。他胡攪蠻纏,讓主任又氣又無奈。平時,三明與家族近鄰的關系不好,大家一直討厭他。搬到我們的生產隊后,他還是那樣,沒得罪人。本來在鄉村里,像老人去世這樣的事,不需要喊,只要平時為人不錯,大家自然會前來吊唁。三明自知為人太差,肯定沒有人會主上門,所以他先去找我的堂哥商量怎麼辦。堂哥告訴他去喊族里的人來幫忙。他說,他們肯定不會來。堂哥說,那就喊周圍的團轉的人。于是,他一個一個地上門喊人。雖然平時沒有什麼往,但畢竟住得近,大家還是紛紛前來。在家停靈三天,兩個兒拜了豬和羊,外孫輩請了唱戲的,辦得非常熱鬧。聽著接連不斷的鞭炮聲,我總是不想,與其辦得熱鬧,不如將老人好好地照顧。道士看了一下地方,說在屋邊埋葬會導致瞎子出現。大家哈哈大笑,說道士的預言果然準確,沒埋還真的出了瞎子。最后,決定在老人的老家某個地方埋葬,但由于距離較遠,親戚們都沒有到齊,抬棺了一個問題,只好決定用車來運送。那天清早,我被鞭炮聲吵醒,便走到臺上看。天剛剛亮起來,喪樂聲響起,只見公路上閃爍著汽車尾燈的一片紅。稀稀拉拉的送葬隊伍跟隨著運棺的車,向著葬地前進。山間彌漫著秋天的霧氣,鳥兒紛紛著。喪樂聲響了一陣,然后消失在群山之中。幾個小時后,遠傳來一陣鞭炮聲,我知道,老婦人已經走到了一生的終點。而村子里,早已恢復了往日的寧靜。稍后,我聽母親說,老人還存有七千多塊錢。那幾天,村子里的人都在議論老人存的七千多塊錢,以及辦喪事的規模。而三明的臉上始終帶著笑容,那笑容簡直是揮之不去,連刀疤里都著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