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我父母做了一件自己人生里的壯舉:作為高齡者去西藏玩了一圈。70歲的我爸和64歲的我媽進藏前,被旅行社詳細審查了他們的最新檢報告、再三確認了健康狀況、還給倆人羅列了一堆可能用得上的藥品資,請他們慎重考慮攜帶。但我爸媽還是一睹西藏的風采,為了能減出現意外的可能,我媽在網上看了很多攻略,又咨詢了去過的朋友,反復確認高原反應可能會帶來影響與急救措施,做了周的準備,總算有備無患地出發了。

沒想到,一周玩下來,爹媽頭不暈、氣不短,除了偶爾有點輕微頭疼,瓶子里的氧氣一口都沒吸。作為團里年齡最大的兩個人,無論是爬山下坡、還是吃喝拉撒,他們都是團中的佼佼者。擔驚怕地去、虎虎生威地歸,七天下來,我媽對自己和我爸的素質刷新了認知,并覺得是自己做的攻略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所以他們才能應對自如,開心出游。

正當我媽興致地跟大家進行經驗分時,作為攻略的“既得利益者”,我爸卻一盆冷水澆下來:你說的那麼邪乎,進藏也就那樣,沒啥了不起的,別想太多,不用額外準備也沒事。

在我父母的婚姻里,我爸就是那個掃興鬼。掃興的伴通常用兩種方式讓另一半心涼:第一種是習慣潑涼水。新開的牛排店,我媽帶我爸去嘗鮮,我爸吃干抹凈后陳述總結:“比我鹵的牛差遠了”;我媽買了一捧鮮花放家里欣賞,我爸評價:有啥好看的,還不是開幾天就敗了;我媽洗剪吹拉燙花三個多小時換了個發型,滋滋問我爸意見,我爸破天荒沒砸場子,金口一開飄出一句“還不錯”,沒等我媽來得及開心,他的下半句跟著跑了出來:“要是能剪一點、再長一點就更好了。”

我爸好像天生自帶一個聲控瀑布,但凡看到別人冒出一點開心、興、有期待的小火苗,開關就會自開啟,送你一盆飛流直下三千尺的冷水。第二種是無法欣賞生活中那些真善的東西。我媽看劇,被劇中沖破重重阻礙、終眷屬的男主的噎噎。我爸湊過來甩出一句:都是騙人的,哪有這樣的啊;我媽看電影,被影片里的主角不畏艱難、追求自己的理想所。坐在旁的我爸來了一句:別被人騙了,這個演員演一部電影賺的錢比我們十輩子都賺的多;冬季下雪后,我媽邀請我爸踏雪尋梅,我爸擔心的是“雪天路、不要出門”;晚上有流星雨,我媽想來一場“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這地球上”的浪漫,我爸:“還是別去了吧,萬一冒了多不劃算”。生活里的真善、際遇中到的小確幸,在一個掃興的人眼中一律都是nothing at all. 只有在掃興這件事上,我爸卻一盆冷水澆下來。

但說句公道話,一個擅長掃興的人,多半是長路上被喂了不心酸才會變得如此“下頭”。我爸作為長子,年喪父、早早進工廠賺錢,帶著寡母一起養活一個妹妹和兩個弟弟,缺乏管教的兩個弟弟年輕時又不省心,長兄如父的我爸沒幫他們收拾爛攤子。家道貧困使他過了而立之年才能娶妻生子、組建自己的家庭。麥家在《人生海海》里說“生活是如此令人絕,但人們興高采烈地活著”。可現實中,更多人被困苦磨平了棱角、磨了積極、磨盡了歡喜。打開一盞燈,別人看到的是亮,他們習慣了去看影。“掃興”也許不像基因是天生的,但它和基因一樣會傳承。在父母一輩的婚姻里,我爸是那個掃興的伴,在我的婚姻里,我接過缽,了那個掃興鬼。

老公興致邀請我一起觀賞一段有趣的視頻,看完后他笑得前俯后仰,我一臉茫然。笑點不在一個頻道不可怕,你有你的歡樂、我有我的悲喜這很正常。可怕的是掃興的我非要來一句:我不懂哪里好笑?下次這種視頻可以不必邀請我的。老公喜歡在閑暇日洗手做羹湯、推陳出新一些食,這在生活中原本是一件解、又蠻有調的事。掃興的我卻總喜歡在他還沒手時就先贈送一盆冷水:能好吃嗎?不好吃我可不會給你面子捧啊。圣誕節他送我禮,拆開前我條件反掃興:你又買啥七八糟的東西了?拆開后我習慣潑冷水:不喜歡,你退了吧。

我曾反思過,自己為什麼那麼容易掃興?我從小也沒吃過我爸那樣的苦,相反,我擁有一對極盡所能對孩子好的父母。無論是在原生家庭、還是兒時經歷方面,我都算是一個幸運兒。難道父輩的“榜樣力量”真的如此強大?

思考后,我得出一個結論:其實在結婚多年后,為生計的奔波、育兒的重擔、的轉變、激的稀釋都讓人無暇去取悅、振另一半,導致夫妻之間一不小心就走“掃興模式”。

掃興不似急癥,它對一段的傷害不是劈頭蓋臉襲來;掃興更像是一種慢病、多年婚姻生活中長出的一個結節,如果長久盤桓在一段關系中,它會變你咬進口的魚里的細刺、眼皮里剛剛發起的麥粒腫、被釘子瞬間刺破的手指,一開始細微的刺激不會使你疼痛,但累積到一定程度,你會驚覺那細刺、那顆麥粒腫、那層被劃破的皮已經開始滲、發炎。讓從前的親關系變得疏離、冷漠,這才是“掃興”最大的危害。

掃興的父母對子的影響是你和他們分快樂,快樂就會消失;你向他們傾訴煩惱,煩惱就會加倍。其實掃興的伴何嘗不會讓人如此。如果不是巧遇到了高能量的另一半,一段關系很容易支離破碎。在《登家庭》里,米歇爾是那個掃興的伴。無論是卡梅隆心策劃的紀念日、為萬圣節費心制作的cosplay、或者和克萊爾積極地投到廢場地的建設中想要給孩子們打造出一個棒球場時,米歇爾的第一反應要麼是先佯裝贊賞、然后用一個but帶出自己的真正意圖,要麼是默不作聲卻在背后翻出一個要把伴吞掉的白眼。

在我看來,這不是改變、只是微調。就像《登家庭》里說的:不管是為自己還是為了所的人改變,15%,有時候這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