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草莓,正是最好的季節。綠油油的葉子在下搖曳嫵綠的澤滋潤著眼底,讓人不忍心離開。分開葉叢,鮮艷滴的紅果子突然躍眼簾,讓人不自手去摘。輕輕扳斷果柄,輕輕放紙箱中,鮮艷的草莓果慢慢堆積,紅彤彤的臉宛如脈脈,純凈而麗,如同秋水清風吹起的漣漪。

一邊摘草莓,一邊回憶。院中的這百余株草莓是三妹移栽過來的,已經有八年了。最初的目的是為了給父親吃,也是為了讓父親有點事做,同時也增添了院子的景。姊妹們都明白,這是出于對父親的心意。在過去幾年里,草莓總是懶洋洋的,不結果實,或者結的果子又小又酸,難以下咽。但今年,草莓結得卻很大,又紅又甜。想起父親,如今他已經離世快兩年了,我心里明白,卻無法自控地想起他生前的點點滴滴。

草莓不多,為什麼不給父親買些吃呢?一年中也只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可以品嘗呀!遠遠看去,只能看到一片綠油油的葉子,看不到草莓長在哪里;但披開葉叢,就會看到果子掛在枝脈上,約約,紅相映趣,只有細心尋找才能發現。草莓種得太藏了神奇,低調的品格就像父親一樣,所有的都深深地埋藏著,從不張揚,卻又極其厚,在每個關鍵時刻,意涌

還記得當年,三妹移栽草莓的時候,只有十幾株,顯得稀稀落落,讓人聯想到流浪兒,稀疏的頭發,面黃瘦,皮包骨,嚴重的營養不良,給人的覺就是無法長。“你多大了?十八了。怎麼還不長啊?長了痱子了。”之后,我只能在周末或夜晚空回家,努力多陪伴父親。現在我后悔了,為什麼當時不天天回家呢?真的是沒有時間嗎?寶貴的事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人就是這樣,總是對擁有的東西視而不見,不到它們的珍貴,往往不予以重視。錯過了,又后悔莫及,就像肩而過的,總是在心中銘刻,再也找不到生活中的激和創意。

每次離家去上班,父親都會送我到大門口,看著我上車,發,離開,一直目送到南北大路上。每次我回家,他總是斜倚在大門外的墻角。有一次,我問他:“我走了之后,您會在那里站多久呢?”父親不語,或者說:“你走了,我就回家了,干嘛在那里站著呢?”是啊,為什麼在那里站著呢?我知道,每次他都會站很久。他心里藏著多話想說呢?

有一次,我把鑰匙忘在家里了,我走了三公里又掉頭回去,向東一拐彎,就看到父親仍然在門口站著,還是目送的姿勢。摘草莓的時候,我忍不住掉淚,為什麼我那麼冷酷呢?為什麼不把父親帶到樓上去呢?讓他一個人孤獨地守著漫長的白天,枕著漫長的黑夜。父親曾經給我講他年的記憶,十三歲時,他帶著祖母和六歲的姑母逃荒要飯,在河南。我曾試圖據父親的發音找到他走過的地方,但是都無法確定。他說的地名和現在的地圖上很難對應,只記得有一個村莊做“長”,在黃河南的廣大地區尋找,如壽張、鄄城、鄆城、梁山等地都沒有類似的地名,只有汶上有一個類似音的地方。父親記不清房東的姓氏,只知道他有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小姑娘,經常給他送窩窩頭,他記住了這位恩人卻忘記了地名和姓氏。我曾暗暗發誓,要找到父親逃荒要飯的地方,帶他回去重溫故地,這個愿和希冀已經深深地扎在歷史之中。

為什麼沒有創造機遇帶父親一起走走呢?應該是1943年的秋天,一個十三歲的男孩,一手拉著患有眼疾的母親,一手拉著六歲的妹妹,一路向南,尋找糧食的味道,追尋食的氣息,時不時地躲避日本侵略者和他們的飛機。我無法接,因為無法想象一個十三歲的男孩是如何支撐著在寒風中,在飄雪中,一腳冰涼,一腳泥濘,的肚子,還有六歲妹妹的哭泣。在那艱難的歲月里,我無法想象哪種強大的意志力支持著他不斷前行,可是,“前方”又在哪里呢?他能找到食和溫暖嗎?貧窮帶來的是否會迫人們過早地思考生活的歸宿呢?我仿佛理解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句話了,那就是為了尋找食來維持生計。父親經常提醒我:“好男兒志在四方,不必局限于一個地方,要有志氣,要做點事,不要辜負自己。”我似乎理解了父親,他是如此容易滿足。他很與人爭斗,嚴格要求自己,珍惜每一件事。姐妹們出嫁后,父母二人相互陪伴,不到雙親的孤獨。雖然沒有奢華的生活,沒有山珍海味,但他們的食無憂,生活不斷改善,姐妹們回娘家時,總會帶些點心、燒餅或者大包,改善一下口味。

2012年底,母親突發腦溢,在縣醫院住了兩周多,沒有說一句話就離開了人世,留下父親一個人孤燈長夜。他一個人種菜,養豬,只有一群鴿子和一只笨狗作伴,還有一臺破舊的電視。直到2021年,父親突發高,被診斷為多灶腔隙腦梗,大夫說:“年紀大了,需要有人陪伴護理,不能再獨自生活了。”那一年,他已經90歲了,除了聽力不好外,沒有其他疾病。“你們不能吃,我吃了沒事。”父親總是在我們清理冰箱的時候說:“我小時候吃的是什麼?人家半個月二十天不吃饃饃,吃發霉腐爛的,我和你都吃過了也沒事。你們真是在浪費糧食啊!”難道是小時候養的習慣會使人百毒不侵嗎?在我印象中,父親幾乎沒有生過病,也許是有小病也不說。直到前兩年,他偶爾囑咐我說:“不要就把我送醫院,你娘進去就再也沒有出來;田老板的父親進去了,躺著出來,回來就埋了。如果你真的孝順,就別給我。我真的不會了,你想拉我去哪里就拉去哪里。”姐姐家,他不去;妹妹家,他也不去;只在我的樓上住了不到一年,然后離開了我們。養兒防老啊,這是老人的觀念。他無法離開土地,那麼我們終老之時,又能否離開土地呢?來自水,歸于土,這是生命的旅程。生老病死,沒有人能夠逃避,我也在漸漸變老,但是我想起父親的一生,他給我留下了很多寶貴的東西。他讓我明白了生死離別是自然的規律,死亡只是一個莊嚴的節日,早晚都會到來。所以趁著活力尚在,我們應該做一些積極的事,增添一些積極的意義。想想草莓,它們不畏嚴寒,不懼風霜雪雨,即使在酷暑難耐的時候,依然深深地扎大地,一邊開花,一邊結果,一邊延生長的枝蔓,展現出強大的生命力。十幾株草莓,如今已經片,繁衍生息。的味道,泥土的氣息,令人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