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出去抱點柴來!”父親對我說道。我剛一出門,寒風夾著雪花呼嘯而來,將我吹得踉蹌了一下。臘月的寒風真是刺骨啊!父親迅速走到我面前說:“冷!你快進去,柴火我來抱。”不一會兒,父親抱來了一堆柴火——這些都是他在秋天用樹墩劈好的,經過整個冬天的風干。父親將柴火丟進灶前說道:“燉牛頭要用柴,柴火不行,像楊樹葉子一樣,點燃后很快就燒完了,沒有持久力。而木柴就不同了,一就能燒上半天。”我恍然大悟地說:“原來這就是柴啊。”我以前所知道的柴火都是堆在南墻下的,只有過年才能用,母親經常這麼說。原來過年的柴火就是用來燉牛頭的啊!

牛頭是父親在回來換糧的路上,順便經過外貿公司買的。因為我們有一個親戚在縣外貿局工作,可以說是走了一回后門。那時候鄉下沒有人殺牛。牛在每家每戶都是頂梁柱,春耕秋收全靠它,誰舍得殺呢?牛頭被洗得干干凈凈,燎得干干凈凈。從上午開始燉,蒸汽從鍋蓋的隙中一點一點升騰起來,圍繞著鍋臺,被這白白的氣息所吸引。屋里煮著牛頭,溫暖無比。屋外,寒風使得楊樹的枝頭彎曲。老北風,你盡管刮吧,父親在屋里,母親在屋里,姐姐也在屋里,我們一家人都在屋里,溫暖無比。這個世界已經不再寒冷。臘月二十三,小年一過,天空中開始傳來一兩聲鈍響。響聲從東山坡傳來,村莊里充滿了它的聲音。姐姐和母親坐在炕上,正從篩子中一粒一粒地挑出最好的紅豆。那些紅豆飽滿鮮艷,仿佛憋了一肚子話要說。憋著吧,一切等到年糕餡里說吧,到時候再把新一年說個四季平安吉祥如意。父親坐在灶前,穩如泰山。母親說:“都是柴,用不著守著,來,上炕挑紅豆吧。”父親依舊穩如泰山地坐著,一邊笑一邊把一干柴塞進火膛,然后說道:“我得守著啊!不然怎麼知道牛頭正慢慢燉著呢?你只管把二鍋頭溫好,老牛頭就像酒一樣,越吃越香!”父親竟然還用二人臺的腔調唱了出來。他的聲音怪氣,引得母親轉過頭對姐姐笑,我也跟著笑起來。

柴火在灶里噼里啪啦地燃燒著,火苗不時地跳舞著冒出口,我懶洋洋地蹲在一旁看著。火把人烤得醉醺醺的,我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地期待著......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父親干脆又清朗的聲音:“差不多了,掀開看看吧!”父親站起走向鍋臺,我也趕湊過去。父親將帶著蒸汽的鍋蓋放到一邊,只見牛頭在紅湯中冒著熱氣,不一會兒,的香味彌漫了整個屋子。“來看看,可以吃了!”父親對母親說道,母親也起走到鍋臺邊,拿著鍋鏟翻了翻說:“燉得真好,真是爛糊啊。”“燉得再爛不過了,老牛頭就得這麼燉!”父親得意地說道。姐姐將炕上的紅豆收了起來,我趕拿來碗筷,母親小心翼翼地將牛頭盛出來,端上桌子后,我看著爛的牛頭不停地流口水。母親分好了碗筷,父親也將早已準備好的二鍋頭端上桌子,滿滿地給自己倒了一杯。“快吃吧!”母親面帶微笑地對我和姐姐說道。母親剛說完,我立刻出筷子,迫不及待地夾起一塊。誰知,這塊太爛了,我怎麼夾也夾不起來。父親看到了笑著說:“孩子,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哦。”我夾了幾次,終于夾起了一塊,還沒等落進碗里,直接就進了我的里。“哇!好燙,好燙!”我一邊呼著熱氣,一邊咀嚼著這塊。滾燙的里跳了幾下,然后了肚子,我眼睛紅潤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燙還是因為太好吃了。姐姐看到我發呆的樣子,大聲笑了起來,“快看他!”姐姐指著我對父親和母親說道。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圍坐在一起,歡聲笑語中著燉牛頭。這個場景既溫馨又幸福。一只小貓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進來,坐在炕邊,專注地注視著桌子上筷子的一舉一,尾搖來搖去,期待著掉下一塊。多麼寒冷的村莊,但年底的團圓笑聲卻如此溫暖,讓人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