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城市,父母早年在外工作,因此我們很回老家。只有在家鄉本家有了紅白大事或者祭祖的日子才會回去一趟。我們這一支本家人口眾多,一輩子都沒有認全,唯有一個本家的三姑姑,我們走很頻繁,也比別的家戶要親近一些。從我記事起,回老家辦婚喪大事,都是在三姑姑家休息。三姑姑年輕的時候很漂亮,為人熱,家里院子里也收拾的很齊整。我從小在城市長大,回農村老家打心眼里覺得不習慣,在別人家休息,聞到帶有煙熏味的枕頭或者洗的不太清亮的床單,總是覺得心里很膈應,唯獨躺在三姑姑家里干干凈凈的床上,才覺得清爽。三姑姑很勤快,臉上帶著山里人特有的淳樸的笑容,每當我們回去休息,三姑姑知道我有潔癖,總會從柜子里拿出一條洗的很干凈的用面布袋接的床單給我鋪上,三姑姑家的枕頭,兩邊是三姑姑繡的梅花,枕巾是那種帶綠格格的老布,三姑姑說是一條用舊的床單改的,躺下能聞到淡淡的皂味,著脖子涼的,很容易睡。三姑父年輕時候是村里的干部,整日里忙著村里的事務不著家,那會兒跟著父母回老家,經常在三姑姑家休息,三姑父從來沒嫌棄過,總是安頓三姑姑,趕快炒蛋西紅柿鹵子,多打點蛋,吃拉面。那會兒的蛋西紅柿拉面就是招待客人的上好的飯菜。三姑姑手藝很好,加上用的是家養嬎的笨蛋,還有院里種的西紅柿,炒出來的西紅柿蛋鹵子別提有多香了,我每次去三姑姑家吃拉面都得滿滿吃兩大碗。三姑姑很高興,說我吃的多,將來肯定長個大個子,我媽則很奇怪,一直不明白我為什麼在自己家里只吃半碗飯,去了三姑姑家卻能吃兩大碗。后來上大學參加工作帶孩子,慢慢回老家了,偶爾回去再見到三姑姑,還是覺到特別親,那種滲到骨髓里面的親,一直伴隨了我很多年。前幾年疫,我們回鄉祭祖都是從地里祭拜完就直接回家了,今年回去的早,天氣也不錯,我們祭拜完下山的時候,三姑姑家的兒子專門過來接我們,讓我們回家轉轉,說三姑姑想我們了。三姑姑還是住著原來的院子,院里多了一棵高大的核桃樹,三姑姑說是前幾年種的,已經開始掛果了。我記憶中有一棵櫻桃樹,三姑姑說有一年沒結櫻桃,樹上生了很多蟲子,孩子們就瞞著砍掉了。那棵櫻桃樹結的櫻桃是那種小小的淡,口有些酸有些,沒有嫁接過的,但承載了我很多老家的記憶。院子的西南角有一片綠蓬蓬的低矮的植,三姑父說是他種的草莓,說這草莓很能結果,撒一遍種子能結好幾年,讓我明年四五月的時候來吃草莓。西北角街門旁邊栽著一畦齊腰高的綠,下面是翠綠的葉子,上面是有著顆粒的櫻子,我猜了半天也猜不出是啥植,三姑父哈哈大笑起來,說這是生菜啊,生菜種多了沒吃了,一直長就長這樣子了。院門口那兩棵國果子樹還是早年間的樹,那會兒這樹上結的國果子我可沒吃。三姑父說現在這樹上的果子沒人吃了,大家都吃紅富士,又大又甜,又多,口好。東邊的廚房原本是土坯窯,以前刷著白的石灰,看上去很干凈整潔,現在墻面上大片大片的起了皮,三姑姑說孩子們都在外面,家里就我和你三姑父,這廚房用不著,也不想去收拾了。院子中間長了一些荒草,荒草片邊還有一溜豆角,匝匝的結了很多。還是這個院子,還是我的三姑姑三姑父,卻沒有了往年的覺。院子多有些蕭落,斑駁的墻皮,扎眼的荒草,門窗依舊是老式的,窗戶上糊著塑料布。院子里跑著一條黑狗,狗的后腳有些傷,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也很瘦。三姑父三年前做了一個胃的大手,恢復的還算可以,但手里多了一條拐杖。拄著拐杖的三姑父一點也沒閑著,院子里面的豆角草莓蔥生菜,都是三姑父慢慢種下的。三姑姑每天推著一個學步車,是去年嚴重腦梗留下的后癥,思維有些遲鈍,行走很艱難,但不變的是三姑姑對我們的那份親。三姑姑對三姑父說,大侄來了,你給孩子炒點西紅柿蛋鹵子吃拉面吧!我們說不了不了,家里面有飯,我們回去吃!三姑姑再三邀請,我們還是不忍心在這里吃飯。臨走的時候三姑父給我們拔了一些院里種的大蔥,打了一兜子青皮核桃,說蘋果還沒呢,讓我們再過一個月回去吃國蘋果。從三姑姑家出來,太曬的正好,滿眼的綠,滿肚子的鄉。三姑姑扶著學步車,在院子里目送著我們離開,三姑父拄著拐杖把我們送到村口。看著這似曾悉又略陌生的人和院子,我突然很慨!人啊,不管你一輩子有多能干多彩,都逃不過歲月的侵蝕,每個人終將面對繁華凋零的終點!所以,在我們能走的時候,多走走多看看,讓世間的富我們的人生,等到歲月不再繁華散盡,讓我們用最平靜的姿態,回味我們的人生!